5月8日 巴塞尔 第二天是5月8日,众位央行行长那个周六齐聚巴塞尔。他们带着一沓沓文件,克服对时差的不适从世界各地飞到那里,走下黑色的奔驰轿车时,他们眼神中掩不住倦意。有的行长身边还跟随着一两位孔武有力的保安。 对于巴塞尔这个名字,当地人读作Bahl,外人乍看起来觉得像那种夏季生长的香草罗勒。而在这些央行行长眼中,它应该代表着避难所。 这些行长一年之中有六次机会到访巴塞尔。他们会选择自己喜欢的酒店下榻,美洲的行长喜欢住希尔顿,许多欧洲行长更喜欢气派的Les Trois Rois(英文名译作“三王”)。 这期间,他们暂时融入一群关系密切的同僚圈子,这些同僚能理解身为央行行长特有的重担。到巴塞尔以后,他们会一头扎进堡垒似的建筑物。这样的建筑也许应该设计成漫画家乔治·杰特森(George Jetson)的工作场所:这栋圆柱形的高楼看着就像有人在中间部位微微扭了它一把,一眼望去,整个底座外部没有一根直线,优雅的弧度掩藏了防爆石料自身的厚重感。 这座建筑也许与巴塞尔火车站近在咫尺,但它脚下的土地并不属于瑞士。与联合国在纽约的总部一样,它是无国籍的实体,属于全世界。虽然正面挂的招牌上写着“国际清算银行”(BIS),但如果把这个地方当作央行中的央行也许更容易理解。在这里,特里谢、韦伯和其他多数主要央行行长会度过决定欧洲命运的几小时,明确自己有多大的意愿拯救欧洲。真是无巧不成书,这些央行行长定期召开的一次会议也在欧洲处于危机边缘的那个周末举行。 逗留巴塞尔的时候,央行行长们多数时间都在严肃地争论全球经济。而到了周日,他们就会举办晚宴。这个顶级央行行长的内部聚餐堪称“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的非正式晚餐会”。这是地球上最独一无二的定期晚餐派对。全球最重要的央行首脑济济一堂,地点常设在BIS的18楼。他们分别是:美联储主席、美联储下属纽约联储主席、欧洲央行行长以及日本、英国、德国、法国、意大利、加拿大和瑞士央行行长。2000年,这个队伍扩大了,中国、印度、巴西和墨西哥的央行行长也加入进来。这表明他们的国家登上了全球大舞台。 周日那顿晚餐很丰盛。黑衣侍者鱼贯而出,献上一道道精美的餐点,主菜有龙虾、鸭肉、羔羊肉,每道都淋着配料丰富的油亮酱汁。配餐饮品更棒,全场波尔多和勃艮第葡萄酒畅饮。全球经济会议的出席者借用法国葡萄酒产区的称呼方式,打趣将这里称为“BIS酒庄”。在刚当上美联储主席的时候,伯南克就提到这种号称非正式晚餐的活动。他对一位同事说,“我生平最正式的四餐之一。” 5月9日那个周日,央行行长们依然聚集在巴塞尔,欧洲国家的财政部长们则是云集布鲁塞尔。后来担任希腊总理的欧洲央行副行长卢卡斯·帕帕季莫斯(Lucas Papademos)那天负在现场密切观察财长们交谈,再与身在巴塞尔的特里谢通电话,向他汇报。其他欧元央行的官员都留守法兰克福的该行总部欧元大厦(Eurotower)。在伦敦、华盛顿和东京等国家首府,横跨几大洲的财政部与央行电话会议已经连线,正在协商集体行动。 盖特纳私下与欧洲官员通过一个又一个电话,设法利用自己作为危机管理者的经验和全球最大经济体财政部长的身份向对方施压。电话会议之初,与会者讨论成立一只应急基金,规模也许达到600亿欧元。这个金额让盖特纳震惊,他觉得无异于杯水车薪,于是暗示这个数额几乎肯定不够。盖特纳认为,为了向市场展示解决危机的郑重态度,欧洲官员们需要相当于那十倍的基金,像2008年美国政府那样推出“问题资产援助计划”(TARP)救助银行。可欧洲不愿在那样的计划上达成一致,然后着手进行更大规模的救助方案。 5月8日晚 华盛顿 伯南克派联储副主席唐纳德·科恩(Donald Kohn)代表美联储出席巴塞尔会议,自己在故乡南加州大学的毕业典礼上发表演讲,题为“幸福的经济学”(The Economics of Happiness)。讲话快结束时大概是东海岸时间周日晚零点55分。那时伯南克收到一位助理发来的邮件,内容是欧洲央行行长之中最受人尊敬、最有影响的一位行长——意大利央行行长马里奥·德拉吉(Mario Draghi)的新闻发布会讯息。 “德拉吉行长让我将一些建议转告会议主持人,请美联储、欧洲央行、瑞士央行、英国央行、日本央行和加拿大央行周日晚或者周一一早联合发布声明。”德拉吉提议他们共同宣布,“主要央行准备提前几天向金融系统供应可以即刻到位的充足流动性。”伯南克收到的电邮内容暗示他,欧洲同行在呼吁大家为了弥补外汇融资不足集体行动。如果欧洲人会有所行动,他们希望美洲人也出手。 流动性互换是美洲人对抗危机最常用的武器,美国在这次危机期间频频祭出,后来用量已经减半。在高峰期,美联储曾向欧洲央行和其他央行借款多达5300亿美元,此后又向那些国家的国内银行贷款。可惜,大部分美国人很少了解,就因为这种关键的工具,伯南克率领的美联储成为2008年全球最后的贷款者。也许,这次美联储又会重新放开那些与欧洲央行和其他央行的签署“互换货币协议的额度”,帮助抵挡最新一波汹涌袭来的危机? 一方面,伯南克与科恩急于做点什么,希望竭尽所能帮助欧洲缓解金融压力,发出了集全球央行之力共同打败危机的信号。可另一方面,美联储当时处境微妙,参议院在那之后的一周要对“多德-弗兰克法”的相关修正案进行投票。这些法案旨在解决监管华尔街的关键问题,也将影响美联储。面对这种形势,美联储再向外国提供数十亿美元贷款的报道很难给自己带来帮助。伯南克坚持自己一直为之抗争的原则,认为美联储的决策必须脱离政治影响,不受任何当选官员的干扰。在希望得到支持的时候,他不可能在国会的重要医院决策以前发出货币互换协议的呼声。 周日上午,伯南克提出,制定美国货币政策的美联储“联邦市场公开委员会”(FOMC)召开紧急会议。在华盛顿办公的美联储高官聚集在伯南克办公室楼下的私密会议室“特别图书馆”(Special Library)其余官员在各自所在城市连线参会,每张面孔出现在和异地的画面镜头中,看着就像上世纪70年代风靡美国的喜剧“脱险家族”(The Brady Bunch)插入了一段导语。身在巴塞尔的科恩向与会者讲解了欧洲人处理危机的局面。FOMC全体支持伯南克与科恩的提议:美联储会重新签署货币互换协议,唯一的前提是欧洲人同意也以大手笔的行动作为回应。 实际上,无论欧洲国家政府、欧洲央行还是全球央行行长,欧洲债务危机的各方都要联手,同意同一时间行动,但如果对方没有尽到自己的本分,他们又都拒绝先有动作。 FOMC会议结束后,与科恩一道在巴塞尔开会的美联储头号国际经济学家纳桑·希茨(Nathan Sheets)到给出差在外的央行行长们准备的办公室去转了转,了解哪些人会参与货币互换协议的联合声明。这时候,希茨像在一家家上门推销,他兜售的产品价值数十亿美元。 |